就这样也想见元老!她心里亦是暗暗腹诽,但是场面都做到这份上了,干脆做足--这排队的人还都眼巴巴的瞧着呢。
当下接过张毓的名帖,说道:“小兄弟,不是我们不给你预约,预约是要有先决条件的……”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一顿,心中暗叫:“侥幸,幸亏过来看一看!”
带班的之所以能当带班的,不仅因为她的服务年限长,还包括她的业务更熟练。
按照办公厅相关规定,接待人员是掌握有每个元老的接待名录的。不论是哪些人可以随时见,哪些人要请示之后才能见;谁可以预约,谁只有在某种条件下才能预约……都有明确的记录。
而记录又是随着时间推移、元老驻在地点的改变而变化的。
作为大世界招待所接待处的带班干部,她能在短时间内就记住每个入住元老的相关名册。在洪璜楠元老的名册上,“张记食品公司总经理张毓”是位列在b类目录里,就是说,除了在他休息、会议或者吩咐“不要打搅”的时段之外,他随时可以见洪元老,投递的信件或者传得口信也可以直接送到他的私人秘书那里,而不是由接待处负责开拆处理。如果洪元老暂时不能见他,也要在为他安排预约。
真要把这小孩子给赶回去,今天就要出大事了!只要这张毓的往洪首长那里一说,就是妥妥地“二级行政事故”。张毓还是广州城里“拥护元老院”的头号红人。他拜见元老被无理拒绝,给“十人团”知道了汇报上去,那就不是简单的“行政事故”了!
一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还在忿忿然的办事员。又换过一副表情看了看男孩的面孔,觉得很陌生,加上听到了他和办事员吵架的内容,知道这应该是张毓身边的新来的使用人。这样还好对付一些。
当下和颜悦色道:“小兄弟,你不要着急。这位姐姐新来不久,业务不熟。我给你对下号簿……”说罢,装模作样的拿出名册翻了翻,说道:“洪元老后天有时间。我们这里给你登记上。”
洪璜楠一点不知道张毓见他还闹了这么一出活剧。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广东各地奔走,建立各地兵站,组织供应,间或还要为他的“联勤农场”选择地点,忙得不可开交。回到广州刚刚安顿下来翻看送来的备忘录和求见申请,就看到了张毓要见他的请求。
“不会又有资金不足的问题了吧。”洪璜楠心道。忽然他心里一动,想起了最近尘嚣一时的南进计划和各式各样的金融方案。
洪元老对南进其实亦是颇有兴趣的。作为联勤的主要负责人。东南亚富庶的土地自然令他垂涎三尺。但是他本人对此表现得却并不积极。原因也不奇怪:南进一旦开始,势必牵扯到复杂的后勤保障工作。
虽说南下案是以南洋公司这个商业化主体来推进,但是本质上和元老院亲自下场干活没什么两样,无非是更多利用民间资本而已。所需要的船只、口粮、工具、农具、粮食、建材、人口……还是需要元老院下属的各个部门来配合才能供应。联勤作为专业的保障部队,这个差事自然跑不掉。
既然有跑不掉的坏处,搞些好处作为补偿再正常不过。所以南进计划公布没几天,联勤内部也秘密召开了一个小会,就南进作了“工作部署”。
这张毓急急忙忙跑来求见自己,十之八九是为了最近德隆开始发行的南洋债券有关系。
作为张毓的“恩主”,洪璜楠比谁都清楚张家的财务情况。张毓虽然没有送过财务报表给洪璜楠看,但几乎一个月一次过来口头汇报经营状况。而且德隆的政策性贷款也是他出面去搞定的,德隆为了贷款安全起见,也会把张家的所有相关财报送到他这里来。
张记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银根奇紧。
在这样紧张的银根之下,张毓能不求告新贷款已算是经营有方了,怎么会想起要买债券来了?
这南洋公司的债券的利息,以本时空的标准非常低,但是发行债券的消息一传出,广州城里的豪商大户们便都在蠢蠢欲动了。几个平日里与联勤有过来往的本地大户也频频上门拜访,打听这里面的门槛。
洪璜楠推测,这八字没一撇,利息更是远远低于本地一般利率的企业债券还没发行便如此的炙手可热,大概是因为有很多富户把它看作了“安全票”,买了债券,能给自己带来一些虚妄的安全感,亦有人想着借此能攀附上元老院的关系。
当然,他们全想错了。正如我们刘大府说得:这纯粹是商业行为。
至于张毓为什么想买,大约和高举这些新贵一般,存得是个“表率”的意图--毕竟他们都是靠着元老院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么大的政策举措,他们没有一点反应来是不行的。
要表态,没有钱。不用说是来借钱的。如此说来,倒要看看这个少年有什么打算了。
“把张毓的约会就安排在明天晚上吧。”洪璜楠对私人秘书说。
“……这件事怎么定夺,还想请洪首长指点一二。”张毓将高举派人来见自己传口信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说罢他看着洪首长。洪璜楠穿着一身飘逸的府绸料的长睡袍,系着腰带,随意的斜倚在一把“澳洲扶手沙发椅”上,喝着澳洲女仆端来的茶。茶不知道是什么泡制的,散发着一股苦涩的香味。一副慵懒的享受模样。
“糖还是加多了,”洪元老对女仆说。
“我去换一杯。”
“不用了。”
洪璜楠拿起小毛巾擦了擦嘴,微微点头,和自己想得一样。他问道:
“你的想法呢?”
“我原想着这债券既是为了元老院的国策大政发行的,我等既受了元老院之恩,购买一部分支持元老院是责无旁贷的。只是……”
“囊中羞涩,是吧。”
“是!有高老爷在那里,纵然不用高过他,亦不能太少。”
是这个道理。洪璜楠又一次点头:“你知道他准备买多少债券吗?”
“我不知道,但是他特意投书来问讯,显然亦要拿我做个比较。免得他买得太多,把我压过去了,伤了面子,亦是好意……”
“你想得倒是很周全嘛。”洪璜楠笑道,这场面上的弯弯绕,张毓还真是懂得不少!“你估计呢?”
“以他的财力和地位,若没有我这里的顾虑,买上五千元应不成问题。”
“你说少了。”洪璜楠摇头道,“以高举的财力,买上五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若是要赌上他的全部身家性命,拿出五十万来大约也不成问题。”
“是,我是望尘莫及的。”张毓有些惭愧的说道。
“呵呵,你害臊什么?他已经是个中年人了,一辈子在广州打拼,过去有太监做靠山,后来……”洪璜楠想拿太监和元老院作对比十分地不妥,“后来他又做上了澳洲货的买卖。财力、手腕、人脉,哪个是你比得了?但是你比他年轻。”
张毓心里明白,洪元老对他上门求告并不反感。心中暗喜,忙道了声:“是!除了年轻,我的运气也比他好!全靠着因缘巧合,得遇贵人!”
洪璜楠一笑,心想要论运气,你比高举差远了!当初文王萧三人落在他家的后院,这是什么运气?不过这马屁他还是受用的。他问:“不去管他的想法,你打算买多少呢?”
张毓的胆子也大了些,心想自己的老底洪元老一清二楚,用不着遮遮掩掩。说:
“将心里话,能将这旧历除夕的年关平安的过过去,已经是上上大吉了,哪里还敢想其他!只是这南洋公司的场多少也得捧一捧。不瞒首长,我打算买一千元的债券。可是我左右腾挪,从我爹那里把家里的老底都借了出来也只弄到三百多元。”
“短少的钱,你打算怎么办呢?”
张毓的脸顿时红了:“求……求洪首长……帮衬……”
洪璜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仔细地看了看张毓,开口说,“钱,我借给你。也不用什么七百八百了,就约个整数一千。为期三年。你立个借据给我,利息嘛,就算是一分二吧!”
张毓大喜,要不是澳洲人不兴磕头他立马跪下来给洪璜楠磕三个响头了。
别说利息一分二,就算是三分四分他也要借了。
虽说有些对不住高举的好意,但是一千元的额度也算是入了门槛,勉强能交代得过去了。体面不体面他已经顾不上了。
“多谢洪首长!”张毓躬身道,“洪首长对张家对张记的恩德,小的没齿难忘!”
洪璜楠摆摆手,道:“说这个没意思。”他又说:“一千元说起来是不少了。足够广州城里一百户小户人家一年的吃喝了。不过这笔钱对照你的身份还是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