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关于税赋问题,广州的几位财税局大佬是有政策的,对梧州这样的“前线城市”来说,主要还是由中央控制中央调拨,但是地方也可以分润一部分。而且就目前梧州的状态来看,财税口很可能只是走一个程序,就把夏粮拨给梧州……
想到这里,解迩仁顿时有了底气。点头说:“你的主意不错!你回去再考虑考虑细节,再在商户们中间摸摸底。”
骆阳明当即答应。接着又把自己对“郝先生”的怀疑说了一下,希望向藤县方面发个函“外调”一下他的底细。
“这个简单,”解迩仁随手在笔记本上记下,“我下午拟文件的时候关照老赵发个文就是。”他又说,“你要真怀疑,就把他拘起来就是了,过堂一审,不什么都知道了?”
“他又没干坏事,平白无故的把他抓起来干什么?我觉得他是个能干实务的人才,也是个正人君子,没问题的话可以可以用他。万一他有什么险恶用心,有了证据抓人才容易叫他开口。”
“好吧,你是专家,我就不干涉你的思路了。”解迩仁心情不坏,“这个外调最多一周也能有结果了。你就等消息吧。”
骆阳明得了令箭,回来便开始操办。既要募集资金,就要选择募集的对象,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他忽然想到,这个主意是郝先生出得,不如问一问他,看看他有什么说法,如果他真是个老狐狸,说不定就此可以揪出狐狸尾巴来。
想到这里,他不露声色的把李文升和易浩然都叫了来,将首长已经同意向商户集资买粮食的事情说了下。又故作神秘道:
“目前这还是保密的,首长把这事交给我办。得有这个章程:你们二位我知道,都是胸中有丘壑的人,还请参谋一二。”
李文升不知东家心里的真意,笑道:“这有什么好参谋的!只要有银子赚,各家商户还不是苍蝇见血一样赶着来――消息一放出去,咱们铺子门槛都要被踩断。”
易浩然却存了戒心,他知道这东家已经怀疑上了自己,就算他不是澳洲人的奸细,如今也是为澳洲人效力。自己必须小心应对。
他回想前面的种种事情,决定对此事不宜回避,否则反而显得自己心中有鬼。当下略微表现得兴奋地提议道:“此事端的是利国利民!以学生的浅见,本地商户里,最有钱的是平码行,可是现在他们大多隐踪藏匿,有银子也不会拿出来;其次是米谷商行――这一行的情况老爷再清楚不过,然后便是绸缎布庄公所了。绸缎布匹生意吃本甚重,虽经熊文灿的一番糟蹋,总还有些本钱留存……”
“先生言之有理。”骆阳明见他并不掩饰,三五句话就把题点到绸缎公会上去了,他人很充满,马上就想到了蒋秋婵身上――蒋家小姐是丁阿桃的闺蜜,郝冉又是蒋秋婵通过丁阿桃的关系推荐到自己店里来得……
原来是这么回事。骆阳明想,这是在投桃报李,想拉扯蒋家一把。说不定其中还有什么好处。想到这里,他对郝先生的怀疑稍稍轻了些――至少在这件事上他没什么阴谋,纯粹是裙带关系式的牟利而已。
“绸缎公会倒是不坏,只是具体由谁来承办呢?”他故意问道。
郝冉干笑了几声,道:“就学生所知,瑞锦堂蒋家一直愿意积极靠拢元老院,老爷可以留意。”
骆阳明微微点头:“蒋掌柜么?自打他接了乃父的生意店里也没什么特别的起色,守成之才。”
“是,正是因为只能守成,如今兵荒马乱,他想守成怕也守不住,情愿出来搏一搏。”
“既然你这么举荐他家,那明日我就去见一见他。”
“这个,哪里需要老爷去见,派阿纯去传个话,他必然是来拜得。”易浩然故意做出着急的神情说道。
骆阳明见他如此猴急,反而有些放心了。向来这郝先生纵然是官府旧人,他一介书生困居此处,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且等藤县的外调结果出来了,看情况再敲打敲打便是。
“现在我在骆阳明那里已经被怀疑了,事情要加快些。”易浩然小心的观察四周,确定无人注意他们,才低声耳语道。
“宋将军派张用与我联络过。”蒋锁撑着篙子,“他那里都妥当。我这边也安顿好人手,只待动手了。只是常师爷那边没了消息,好几日不见他出来了。”
易浩然听说常青云没了消息,不觉暗暗担心:这常举人素来没有骨气,自己用把柄要挟于他,万一此人熬不住内心的压力去举发可谓万事皆休。
偏偏目前有不少事情还需要他这个便于走动的人去联络。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要冒险拉他入伙的原因。
“要不要找人联络他……”
“暂时不要了,他待得那个地方人多眼杂,太惹眼了。”
“这倒不碍事,有个新入伙的兄弟,就在三合嘴当差。先让他去瞧瞧――若无异样,悄悄给他送一封信约他出来便是。”
“好,就照你说得办。”
原来这常青云被逼迫做了孙巧娘的“干爹”,当晚就算是举行了“婚礼”,刘有望是个老粗,并不在意什么三媒四聘的套路,然而营里捧臭脚的人甚多。刘有望要“结婚”,马上就有人来布置礼堂,又有人来送贺礼,还没到入夜,连酒席来摆上了。
常青云原本不愿当“干爹”,但是又不敢反抗,也稀里糊涂的被套上了新衣,两个健壮仆妇押着孙巧娘便来“拜干爹”。这姑娘死活不肯拜,被硬生生的押着跪下去强按着磕了三个头。常青云羞愧难当,侧过脸去不敢与她对视。
接下来便是一番折腾,常青云如提线木偶一般,别人要他做啥就做啥,完全失去了感觉,仿佛作了一场噩梦一般。
这场闹剧直到将近三更就算停歇,刘有望和他的狐群狗党固然喝得人事不省,常青云这个“干老丈人”也被灌得七颠八倒。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在自己宿舍的床铺上醒来。
酒一醒,常青云便是满心的悔恨。自己不但没有勇气帮着孙巧娘护卫清白,反而助纣为虐,当了什么“干爹”。还在“婚宴”上忍气吞声的喝了个酩酊大醉。
原本他想去立刻找易浩然商议暴动的事情,然而当天晚上却传出孙巧娘自尽身亡的消息,刘有望大发雷霆,连带着常青云也被抓了起来,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打,过了两天才放出来。
孙巧娘的自尽给了常青云很大的刺激,她被逼迫着磕头之后被拖走时凄惨无助的呼救“老爷救我”仿佛时时刻刻都在他耳畔回绕。常青云这辈子壮怀激烈的时候不多,有也是三分钟的热度,然而这回,他却是下定决心,哪怕牺牲掉性命也要和髡贼干到底!
一接到内线给他传递来的会面消息,常青云便寻了个借口出了劳动营,和易浩然接头。
易浩然此时已经知晓了营地里的事情,见到常青云之后三言二语便知已非吴下阿蒙,便将目前的行动计划悄悄的告诉了他。
计划的核心就是苟循礼的那个建议:突袭知府衙门,擒拿或者斩杀解迩仁。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并不容易。梧州城内成外的驻军虽然不多,但是驻扎互为呼应,各处的联络又便捷,部队反应速度很快。想偷袭并没有这么容易。
最大的障碍就是驻扎在三总府内的一个步兵连,这是梧州卫戍的核心,可以说,只要有这个连在,他们就别想在梧州城里突袭成功。
其次是国民军的梧州大队下辖的四个中队,这四个中队虽然装备训练水平参差不齐,大多数士兵更是连火枪都没有,但是这些人的战力再差,苟二爷手下的土匪也不是对手。唯有宋铭手下的战兵尚能一战。
澳洲人在城内的布防,易浩然大致都弄清楚了:梧州本身很小,骆阳明的米铺还负责军食的配给工作,加上温铁头常到店里来闲聊,从他口中也能得到不少消息。
“……这真髡平日里在知府衙门起居办公,夜间到三总府过夜。这两个地方都不好下手。”易浩然轻声道。
三总府内不但有战列步兵连,还有一部分国民军,堪称是重兵把守;而城防司令部和国民军梧州大队队部就设在知府衙门隔壁的苍梧县衙中。一个最强的国民军中队直接拱卫着知府衙门和临近的南熏门和德政门。一处发生警情,各处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来援。
要效法侯大苟故伎,偷袭入城,抓捕大员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能侥幸突入城中,也会很快陷入重围,白白送死。
要想计划成功,就得“调虎离山”。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易浩然想拉常青云入伙,也也有想在三合嘴搞事的企图,不论是组织暴动还是纵火,都能牵制住这里的一个国民军中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