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宽松的税收政策,旺盛的市场需求和优质便捷的生铁供应,使得佛山成了广东乃至南方七省的重要铁器生产和供应商,产品更是远销海外。要不是“澳铁”横空出世,严重打击了佛山的铁器产业,这里的市面本来会更加繁荣。
“……这几年多不景气,有几行已经维持不下去了。”吴献隆小心翼翼的诉苦道,“堡里的各家各户,也是勉强维持着――不然这许多工匠没饭吃,散出去为匪为盗,便是地方上的一大祸害!”
他本人,也包括整个佛山的商贾们,最担心的,自然是澳洲人的“合理负担”,这钱当年澳洲人过兵广州城下的时候就收过一次,很让商贾们肉痛了一阵。当初他们还是“流寇海匪”,秉承的不外乎捞一票就走。如今眼看便是割据一方的“藩镇”,这刮钱的手段怕不得升级?
席亚洲哪知道他肚子里的弯弯绕,道:“这你大可不必担心,佛山的冶铁铸造业很发达,元老院自然会帮你们恢复生产的。只要你们好好的为元老院效力,发财的日子在后面。”
吴献隆连声称谢,却不知道“这发财的日子”怎么才会来?破财的日子倒是近在眼前。不过看到席亚洲似乎很好说话,当下又絮絮叨叨的扯“工匠们不服管束”、“外面的匪人暗中煽动”、“意图暴乱”……似乎有一个中队驻守佛山还是不够保险。因为就在佛山堡易帜没几天,城里就发生了匠役的“骚乱”。工匠们因为无活可干,一起鼓噪起来,围攻镇上各家商会,还抢了几家米铺。
“……总算曹队长尽忠职守,派人弹压有力。才没闹出大乱子来。只是这佛山堡人口众多,若出几个刁民勾引匪类,小人恐有不忍之事。”
席亚洲听得仔细,敷衍了他几句,又到祖庙接见了本地的“缙绅父老”,又一次听了有关骚乱的事情。他们都要求将目前关押在炉业公会里的十多个为首的“乱民”立刻“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席亚洲听得暗暗皱眉,但是这些民政事务他不宜插手太深,便推说这要等镇长到任之后再做处置。接着他说了几句安抚众人的话,谢绝了宴请,不过接受了
回到船上,觉得事情有点不简单,便单独召见了林铭和曹清,先将新来得归化民镇长介绍给他们。然后才提到军方要在这里设立军械厂。
“佛山的条件得天独厚,联总要在这里设立军械厂,洪元老很快就会来布置此事。具体的协调,广州刘市长那里会有安排――你们且听吩咐就是。”
“是,首长!”
“我不是民政干部,具体的施政工作就不多发言了,”席亚洲背着手在舱室里踱步,“但是了看,又和本地的大户们聊了下,看起来周边的治安很不好――交通也不畅。打通交通线的事情,自然是由军方来负责的,但是周边的治安剿匪工作,你们也该积极行动起来,要给镇上的百姓安全感。”
这几个干部连说了几个“是”,席亚洲又说道,“我们工作的法宝一向是发动群众――刘镇长你说是不是?”
刘四赶紧道:“首长说得是!当初杜主任主持在十八村剿匪的时候……”
席亚洲打断他的话:“发动群众嘛,就是要让群众都动起来,为我所用――我知道小林还有你小曹,都还有些旧思维旧观念,只把缙绅大户看作是‘良民’,把老百姓当贼防。这个观点要不得。老百姓才是我们的基石。小曹你要记得自己是元老院的国民军中队长,不是炉业公会养得团丁!”
曹清脸色一红,嚅嚅道:“我是按照命令――那些匠役们当街暴动,抢了好几家铺子……”
“你处置暴乱得当,这是应该表扬的。但是后面把失业的匠役们不问青红皂白都给圈起来,派人看守是怎么回事?商会的人秋后算账,派团丁抓人,把人关押在炉业公会里拷打――这事你一点不知道?”
这事曹清当然知道,但是一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合适,二来暗中收了公会的好处,只当不知道。眼见席首长问起,吞吞吐吐道:“我……是听说了……不过觉得这也是他们炉房业自己的事情。我一个国民军中队长不便过问。”
“你真是糊涂!你是元老院在这里的代言人,在镇长没来之前,佛山堡的民政治安都是由你负责。炉业公会这是典型的‘私设公堂,滥用私刑’,你居然还说‘不便过问’?!”席亚洲见他脸色有异,知道里面还有隐情,当下敲打他道,“你现在也是元老院的‘干部’了,要记住管军治民要讲‘公允’,不要才当几天军官,屁股就坐到有钱人那边去了!”
“是,是,是我糊涂,我该死!”曹清懊恼的低下了头,这老财的“辛苦钱”还真不好拿!拿着的时候熨贴,如今却烫得慌!
席亚洲知道曹清这样的明朝的营兵在正规军其实服役时间不长,往往改造不到位就外放出来当中队长,种种旧军人的习气和思维是很难肃清的。眼下是用人之际,也没法和他太计较,只能多把他往正途上引导,防止他走得太偏。
“炉房里的工匠要尽快放出来――刑罚赏赐是国家的重器,不可操于私人。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元老院,代表国家!你现在是堂堂的元老院国民军少尉,不是明国穿号褂子的丘八!”
“是,首长。”曹清的脑袋快低到地皮里去了,“都是我糊涂。”
“现在佛山的一切问题和矛盾,其实都是交通中断引起的。所以你们的首要工作就是发动群众,把通往广州的交通线尽快恢复。”席亚洲对众人道,“佛山本身的资源相当丰富。铁器卖出去,粮食也有了,炉房也能开工了,匠役们也能得工钱。事情就理顺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首长说得是。”刘四点头道,林铭和曹清也赶紧附和。
席亚洲继续说道:“现在国民军的这点兵力,要整顿治安肃清周围的匪患是不够用的。所以还是要发动群众。我听吴会长说了,现在是镇上的铺户摊派钱米,救济匠役。我看与其这么圈起来给他们喝稀粥,还要担心他们起来暴乱。不如‘以工代赈’。修整码头,铺平道路,各种基础设施都修一修――这事不用我再教了吧,刘镇长?”
刘四赶紧点头:“佛山乃是个大码头,修什么都不会白花钱。”
“这话说得对。别看修桥铺路只花钱没收入,却是事关民生的大事,路好桥通,商机便滚滚而来,何愁不发财――镇上的老财们不会不懂这个理,叫他们多挖出几个子想必他们也是乐意的。”
刘四干了好几年村干部,又在马袅农讲所和芳草地的行政干部培训班里培训过,自然听得出席首长话里的玄机――这是要勒逼本地大户拿出钱财来搞基建。
要在平时,元老院总是很照顾大户们的,多以发行债券或者股票的方式来筹集资金,不但有借有还,还多少能给些分红和利息。眼下明显是借着时局不稳治安不靖的东风,勒大户们的脖子。
他心领神会,应和道:“首长说得是,想来大户们也是明白事理的。”
“其次,是组织民兵。”席亚洲说,“警察之类的民政机构怎么组织,这不是我的管辖范围。不过眼下可以先把民兵组织起来。”
“佛山堡的团丁不少,我看可以收编过来。”曹清赶紧献计献策。
席亚洲点点头:“你这才是真正动脑筋了。团丁不能掌握在本地缙绅大户手里――别看他们现在恭顺如羔羊,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把你吃下去!佛山堡的武装只能由我们来掌握。”
刘四赶紧献计献策:“这些团丁不能就地留用,他们都是多年来本地大户豢养熟的,习气深厚,短时间我们也收服不了他们,不如全部遣送香港整训,我们这里另外招募民兵……”
席亚洲笑道:“你果然没有少念书,这些想头很对!团丁送香港就不必了――他们多是本乡本土的百姓,送远了反倒是结了民怨。我看,就用征发劳役的名义:原本我们也是需要征发民工的――团丁们全部送三水联勤指挥部听用就是。”
曹清听得暗暗心惊,这摆明了是不相信本地缙绅大户的意思。他原以为澳洲人初到佛山,对本地的缙绅大户必有一番笼络之意,没想到不但第一步要剥去大户们的爪牙,第二步更是要给他们戴上枷锁:重新招募来得民兵不问可知,必然是选用那些失业的匠役了!匠役原本便与大户们不对付,前不久又闹了一阵,彼此结下了仇怨,绝合不到一块去。如此一来,他们这些外来的干部便可以居中操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