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德猛面色晦暗,穿着最粗糙的布袍,蓬头垢面的进来了。朴德猛原本是个很活跃的少年人,此刻看上去犹如换了个人一般。
两名警卫紧紧的跟在后面,冯宗泽暗中叹息,他有些猜到了朴德猛来得意图。
他在距离冯宗泽很远的地方就行了传统的大礼。
“首长……”
“朴德猛你起来吧。”
“是,首长。”朴德猛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小的……我有一个请求,请首长恩准。”
“说吧。”
“我打小是由兄长抚养,当初千里发遣,一直到济州落户,都是兄长照顾我……”朴德欢说到动情处,已经是泣不成声,“小的知道兄长罪不可恕,负了首长的信任。都是他咎由自取,”他用衣袖抹了下眼泪,“大宋国法无情,小的也绝不敢为他求情。只是兄长一朝发遣,恐无再回济州之日,这世上只有我兄弟二人,再也不忍分离……”
说着他又擦眼泪:“小的愿随兄长发遣……还请首长恩准!”
冯宗泽沉默了好一会,方才说道:“我元老院最重依法治国,绝无株连亲族之说。你兄是你兄,你是你。你自请随同发遣断无此理,也与法不符。”他说着站起来走了几步,“我元老院用人,一不论出身贵贱,二不论学问高低,只要是忠诚可靠,实心办事之人,我们一概都是信得过,断然不会叫你们没下场。你不要自疑。”说着他站起身踱了几步,“好好的做你的事情去罢。”
自从放火投毒失败,赵明贵等人被一网打尽的消息传来,聚集在水原洞金家庄园里的各路人马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二品衔的金万镒在社会阶层近乎固化的李朝社会里,不仅是大财主,而且还跻身于两班阶层,在当地人中间几乎是权力、财富和地位的化身。
济州d日之后,他乘乱吞并了大量的官马场。弄到了上万头官马官牛,连着看管马场的官奴婢和栅军都被他并入自己的麾下。在岛上财势滔天。
内陆的各种地主牧主原本就仰他的鼻息,现在更是一个个紧随身后,唯恐在这济州的“乱世”里忠心表得不够。自己的土地和财富被金大人吞并。
这批人云集在金老爷的水原洞庄园里,时刻准备按照金老爷的动向亦步亦趋,除了保证自己的身家性命的安全,还能在混乱中打捞一票:虽然官马场大多落入了金老爷手里,但是三城周围也有不少被倭髡夺去了。听说倭髡又运来了许多人口、粮食和物资到岛上,如果一鼓作气把髡贼干掉,虽然大头免不了被官兵和金老爷拿走。自家还是能够乘乱弄点汤喝的。
在这样的思维下,黄云宇从本土回来带回了全罗道兵使申景裕的信件后,水原洞这里就已经开始秣马厉兵,准备召集“义兵”。
第一件事,就是从岛内各处征集粮草。“义兵”很廉价,不用花费什么军饷,连征集用的邮票钱都不用,各处吩咐一声就得来给主子们打仗。但是饿着肚子终归是不能打仗的――要打胜仗。还得给他们吃饱才行。
济州岛的水温条件实则不差,但是土壤不适合种植水稻,多以种植杂粮为主。产量很低。内陆又大多是牧场,所以各家的庄园存粮都很有限。虽然竭力调集粮草,也只勉强凑出了四千名义兵吃半个月的粮食。
这些动作自然瞒不过特侦队的眼睛。自古以来,征集粮食就是要打仗的前奏。根据总参谋部不久前下发的军官自学教材《阵中要务1632》所述:农业社会进行战争动员通常是以大规模征集粮草的形式开始的,一旦农户存粮低于生存必须,农民只能在参加乡勇、民兵或者揭竿而起之间做选择,在统治当局没有被摧毁的情况下,农民通常会选择前者。
济州岛上的李朝官府虽然已经被摧毁,但是内陆地区几乎没有触动,而且内陆的居民大多是人身依附性很强的官私奴婢和佃户。主子就是他们的天。叫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特侦队始终保持着对他们的监视。注意着他们的动向。
3.20事件之后水原洞附近的气氛忽然紧张起来了――不但每天都有大量的义兵向这里集中,特侦队还发现有一些较小的庄园的庄主正在“搬家”,向水原洞庄园里运送家产和口眷。
原本计划的“天衣无缝”的方案,结果却是一败涂地。这使得内陆的老爷们顿时慌了手脚。一部分人主张集中力量固守几个设防较好的主要庄园,一面派出使者去向全罗道兵使申景裕告急,等待官兵来增援之后再来起来呼应。
另一部分人认为既然已经撕破了脸。要等官兵来是坐以待毙――谁知道官兵会不会来。只有趁着倭寇立足未稳,征集全部丁壮决一死战。
虽然倭寇站立战力强悍,而且火器很多,但是有些人认为当年三浦倭乱时候几百济州义兵一样打得倭寇狼狈而逃,就算这些来历不明的倭寇再厉害,他们也有了十倍的“义兵”,就算不能一鼓歼灭,也能打倭髡的半残――至不济也能让他们心生畏惧,不敢侵犯内陆。等到朝廷的大兵到了再做计较。
讨论到最后,最终大家还是认为应该持重――毕竟倭髡的威名也传到了内陆,多数人还是有些犯嘀咕的。而且在内陆作战大家地形熟悉,义兵们的士气也容易维持,还节省粮食和运力。
被征集起来的义兵们动手大规模的修缮防御工事。正在他们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支特别挺进讨伐队已经悄悄的来到了水原洞。
水原洞是岛上所有抵抗力量的中枢,敲掉这个地方,活捉金万镒,等于是对岛上残余李朝地方势力的“斩首”。
因而这支特别挺进队里编入了三个四人攻击小组――其他讨伐队只编入一个组作为向导、侦察兵和狙击手使用。
特别挺进讨伐队以一个排的伏波军为核心,加强有日籍治安军、白马队和国民军济州挺进纵队各一个连。另外加强有二门12磅山地榴弹炮作为攻坚兵器。
元老总觉得用成建制的特侦队和现代武器去打正规战,就等于是玩游戏开作弊器,在济州岛这种战力为笑话的地方用特侦队,简直就是玩一个很弱智的游戏的easy难度还作弊,恐怕会被嗤笑一辈子。但是薛子良认为这一行动的对全岛治安强化有重要意义,必须以猛虎扑羊的姿态一举击杀。
水原洞的一座山上,山林里两个人正在跋涉。从他们破烂的衣服和疲惫的面容来看,他们是这里的穷苦人,在山上已经待了不少时间了。
“爹,不会遇到倭寇吧”
“别瞎说,找路!”
金大屋和金太多父子扛着斧头和刚砍下来的木头寻找出山的路,这几天山雾甚大,这两个跟着伐木队进山砍树的义兵似乎走迷了路,由于怕遇到倭寇又不敢轻易走出树林,就摸索着前进,不觉天已经快黑了。
人的名字往往寄托了家庭的期望,中国人贫民起名爱叫宝、富、贵,富人爱用文、武、朝,官宦之家则用德、才、贤,基本上是缺啥叫啥。人同此心,朝鲜人也一样,听名字就知道这家人穷的叮当响。作为一户佃农,他们连房子的宅基也不是自己的。
去年的粮食缴了租子就不够吃,一开春就闹春荒。正没奈何苦熬着,听说海上来了倭寇。庄主借了两斗半杂粮,条件是出来当义兵,不但能吃饱饭,还答应免今年一半的租子。
吃饱饭,免租子当然都不错。但是父子俩最在意的是,万一真的被倭寇砍了脑袋,庄主定是认为他们逃了,家里的老婆、弟妹恐怕就过不了这一冬了。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一阵铜锣响,接着就是呜呜的海螺号,十四岁的金太多想撒腿就跑,等到想跑才忽然觉得腿不听使唤了,三十多岁的老爹咬咬牙,拽着儿子跌跌撞撞的跑出树林,接下来传来了一声铁炮的轰击声,金大屋的腿也不听使唤了,接着只觉得被人重重的踹了一脚,翻滚在地。
弥兵卫拿着拿着步枪,带着三四个人从山岗上追下来,受伤的金家老爹尿已经流出来了,拌着血染红了裤子,这回换成儿子抓着爹的胳膊连滚带爬的往前跑,眼泪鼻涕流的稀里哗啦。眨眼间倭寇已经追到了他们的屁股后面一脚把他们踹倒在地。弥兵卫心想,天天吃澳洲人的大米和鱼,果然有力气,当年自己在天王山也是这么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逃命,可怜老爹没逃出来。
如果没有这个这个莫名其妙的走神,现在金家父子的脑袋已经搬家了,既然首长对砍人头这种事不怎么感兴趣,也不用这个计功劳。但是武士家庭出身的弥兵卫总是直肠子驴一般想把敌人的脑袋砍下来。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