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宇出宫后已近子时,再回府路上没有乘坐马车,而是背着双手漫步深夜街头,秋风萧瑟寒意阵阵,却正好能让他更加清醒。
春祥默默跟在身后,经过东厂胡同的时候才出声:“大哥,我今晚住衙门吧,手头上事多”。
常宇嗯了一声,走到他跟前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要胆大要心细,我不倒天就不会塌”他之所以说这话,是知道春祥今儿被皇帝给吓到了。
春祥用力点点头:“有大哥在,我心里特踏实”。
回到家里头,下人都已经入睡了,只有老胡点灯熬油的在等着他,帮着打水洗漱换了衣服,有泡了一壶茶端来,两人都没睡意坐在院子里说着没有边际的闲话。
“老爷明儿就要出京了还是早些睡吧”夜很深的时候,老胡有些乏了,起身告退,常宇澹澹一笑:“每次出门前精神头总是很好睡不着,我再坐会儿,你歇息去吧”。
老胡颤巍巍的回房去了,常宇看着他的身影心里头有些唏嘘,将来自己老了是怎生模样,也如这老太监一般么,自己那时又会是什么处境呢……
他想不出来,也不敢想,独坐院中抬头看着夜空,此时明月已落西山,漫天灿星亮了起来,后世可是看不见这般灿烂星空,看着看着让常宇有些着了迷,竟有些痴了。
天空中有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常宇并不识得是什么星星,但见他一闪一闪的像似在眨眼,然后在夜空中轻轻的滑动,又像似在朝常宇招手,这让常宇觉得神奇不已,竟鬼使神差不知觉跟上那颗闪耀的星星出了家门沿着大街一路走着,夜雾越来越浓,走着走着不知觉迷失了方向,身边的雾气更浓,伸手难见五指,只有天空那颗星星还在一闪一闪……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贼人尔敢!”一声厉喝将常宇惊醒,身边浓雾尽散,环顾四周漆黑一片身处一片废墟,旁边一个怒发冲冠的道人朝黑暗处怒骂,正是李慕仙:“这次算你熘的快,下次若被道爷抓住,定扒了你的皮”。
“妖道竟坏你道爷好事”黑暗中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来,李慕仙冷笑:“道爷我修的堂堂正正天道,汝等败类还好意思说老子是妖道!”
黑暗中再无声息。
“怎么回事?”常宇一脸蒙蔽,左右环顾又盯着李慕仙:“这是哪儿,你怎么在这?”
“督公着了贼人的道了,若非贫道及时赶到,只恐危也!”李慕仙走过来拉着常宇就要走,却没拉动,回头看了一眼,见常宇眯眼斜视他:“你这老小子,演双黄的吧,这深更半夜的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贫道在观中心神不宁便为督公推了一卦,大凶,便急急赶来府上,却见亲侍被您打翻,这才追了过来……”
啊,常宇一怔:“咱家将侍卫打倒了?”
“可不是,他们见你往外走,向前询问,谁知你不答还呵斥他们不准跟着,诸人见你神智不清想要阻拦却被你打翻,不信你问他们”说着朝远处一指,几个身影奔来正是今日当值的侍卫,也确实鼻青脸肿的。
“妈的,老子还以为你这老小子担心受罚故意演这一出要将功抵罪呢”常宇啐了一口,环顾四周:“这哪儿?”
“十王府附近”李慕仙回道,又有些心虚的问:“督公说贫道要将功赎罪,贫道犯了什么过错了么?”
“你自个心里头没点逼数么”常宇没好气的啐了一口:“你莫以为今儿救了我便不割你韭菜了”李慕仙一头雾水,但心里发虚也不敢说什么。
“对方什么来头?”常宇又问。
“五斗米的败类!”李慕仙答道。
“瞧见他模样了么?”
李慕仙摇头,常宇便奇怪了:“那你咋么知道对方是正一派的”。
“全真教炼丹修真,五斗米的不重修持,擅画符念咒装神弄鬼,也修习巫术等旁门左道,手里头的阴活多了去”李慕仙解释道。
常宇听了忍不住骂骂咧咧:“老子怎么也算是个半仙,竟能着了他们的道”。
“此等妖术迷人魂魄,但对意志坚定者并无大用,督公最近太过疲劳,心神不宁,容易被人所趁”李慕仙看了常宇一眼:“您需要好好休息了”。
常宇回京这几日不是熬夜就是宿醉,加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弄得他确实有些疲惫,竟不想被人所趁,但也说明,那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他。
“明的暗的,咱家没少被算计,但以妖术倒还是头一回”回去路上常宇皱眉:“以道长之见对方什么来头?”
“此等江湖败类,修习妖术多在江湖作恶,少以豪门大户为敌容易身陷令圄,他敢对督公下手,必是身后有大势力……”李慕仙猜测:“以贫道所见……嘿嘿,与那俩主少不了关系”。
常宇沉默半响又问:“你行走江湖多年,可曾听闻江湖有擅此道者?”
李慕仙想了想:“行走江湖的多少都会点这把戏,但精此道者寥寥无几,所遇也仅一人也”
“何人?”
“宋献策,但绝对不是他,这两日他都在白云观中与贫道论道”李慕仙澹澹说道,常宇一下就跳了起来:“汝竟通贼,可知罪!”
李慕仙跳的更高:“督公,宋献策已投诚也,深居简出,且有衙门的人一直在监视……”
“哦,也是了”……常宇想了想点点头。
李慕仙抹了抹头上冷汗,偷偷看着常宇:“督公……您最近是不是想办贫道,怎么感觉一直要栽赃嫁祸啊”。
“木有啊”常宇否认,随即双手一摊:“咱家若是想办你,何须找借口,更无需栽赃嫁祸啊……”说着突然又跳起来一把抓住李慕仙:“说实话今晚是不是你作的妖……”
“冤枉啊,督公大人,此事和贫道无关,贫道真的是算出大人有难……”
屁,常宇打断他:“你刚说你在观中心神不宁,便为咱家推了一卦,便赶来了?”
嗯啊,李慕仙使劲的点点头。
“那咱家问你,白云观在城外,这个时辰你是怎么进来的,腾云驾雾么”常宇冷哼,李慕仙一怔,随即脸上大红……“贫道,贫道……”
“来人,拿下这妖道”常宇一声喝,众侍卫拔刀就围了过来,李慕仙哎呀一声:“督公,督公,贫道招了,招了……”。
“妈的,你这老小子能掐会算的,知道咱家要办你,便来演这么一出英雄救美,哦不,救主,以此将功赎罪是吧”常宇大骂,李慕仙脸上一黑:“督公大人,贫道要招的是……贫道今晚确实不在观里头,而是西城的一户人家……您派人一查便知!”
额?常宇一怔,眯着眼问道:“你确定是一户人家,还是一楼人家?”
李慕仙连咳几声,一脸尴尬小声说道:“聚仙楼,贫道只是去喝酒的,绝无那种事……”
常宇当然不认为是李慕仙所为,就是吓他一下,但也确实诈出了一句实话,这货果真没在观中修行,而是去青楼普度众生去了。
“道长啊,不是咱家说你,你这般岁数了,也爱惜点身子骨呀”常宇拍了拍李慕仙肩膀,众侍卫也看出是一诈,便又散开了。
“咳咳咳,贫道这几日……咳,就是酒瘾犯了而已”李慕仙强行解释,常宇笑而不语,李慕仙心虚的又问道:“督公刚才说贫道能掐会算,知道您要办贫道……咳咳咳,您……”
“咱家咋呼你呢,有什么可办你的,你又有什么可办的呢对吧”常宇耸耸肩随意说道,李慕仙抹了抹额头汗珠:“可贫道怎么感觉不像是说着玩的呢”。
“就是句玩笑话,道长不要往心里去,道长又不是外人便是有错咱家念你之功,也不忍心的,又不似汤可望之流可咱家无亲无故的……”
“嘿,贫道就知道这老小子嘴巴不牢实”常宇话没说完,李慕仙就叫起来了。
常宇一脸茫然:“他说什么了么?”
李慕仙一怔,看着常宇那人畜无害的脸,长叹一口气给了自己以一脑崩:“督公大人,您似真似假,贫道已分不清了,但贫道知道您的道行才是深不见底了,贫道招了行不”。
常宇一般揽住他肩膀:“道长今儿怎么了这是,总是招招的,招嫖呢,身体这么棒没完没了的……”
李慕仙整个人突然就不好了,长叹一口气,仰头望天:“贫道今儿漏了一卦,本以为是督公的下下签,却没想到是贫道的”。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常宇嘿嘿一笑:“道长可知大高玄殿?”
李慕仙心头一跳,连忙道:“自是知晓,在皇城里西苑乃皇家道观”。
“皇上说过年时要在大高玄殿开法会,介时……”常宇说了半句话,背着双手走了,李慕仙怔在当地几息,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随即快步追上常宇:“督公,凡事好商量呀……”
众所周知嘉靖皇帝受他爹影响一生以修习道术为务,可以二十年不理朝政,并在皇宫里建造了一座道观,名为民祈福啥的,其实就是为了自己修道,用作祈福祭祀等法会。
如果说白云观是京城道家翘楚,那大高玄殿则为天下之首,入观主持则为国师了。
只是自嘉靖之后,后续的皇帝就没那么的信奉道家,至少在这座皇家道观上没那么上心了,只在万历时重修一次,至崇祯时已无道人,更无香火,比冷宫还冷,而且经过各种传闻加工之后变得愈发神秘起来,直到后世的现在,这地方都没对外开放。
常宇善于画饼,给李慕仙画的饼就是大明国师。
明知道是饼,但李慕仙却特别吃他这一套,因为他不是凭空画,而是真的让你看到希望,让你感觉有的吃,可以吃。
就拿他来说,原本只是一个游方江湖野道人,短短一年多时间便成了白云观主,跻身道家名流。
且在中秋和钦天监一起主持祭天大典。
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国师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但是,别人常宇画饼也是要收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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