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营救被关进诏狱的朝臣,更是为救自己的儿子谢丕,谢迁放下所有的架子,到他厌恶的阉人面前低声下气说话,表现出以刘瑾为尊的低姿态。
刘瑾对谢迁的态度很满意,不过只是在私下场合表现出这些,他认为还不够,要是谢迁在别人面前如此那就再好不过。
刘瑾道:“谢少傅请到司礼监言话,咱家想跟你探讨一下乃是何人对咱家加以陷害。”
谢迁无奈点头,跟在刘瑾身后,一起往司礼监值房而去。进入司礼监大门,戴义和几名太监都在,他们见到当日大逞威风的刘瑾,跟之前选择高举免战牌的内阁首辅一起出现在司礼监,便知道问题没那么简单。
戴义想带着司礼监的人离开,刘瑾厉声喝道:“走什么走?咱家正要跟谢少傅商议事情,你们也过来听一下。”
戴义没想到刘瑾会来这么一出。
本来他们正在加班加点找寻以前那些朝臣参劾刘瑾的奏本,想找出谁对刘瑾不利,没想到刘瑾居然会带着谢迁一道现身司礼监。
刘瑾根本不在意谢迁的面子,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然后抬头看着站在那儿一头茫然的谢迁。
在场太监俱噤若寒蝉,没人想到刘瑾居然敢在内阁首辅面前如此嚣张跋扈,侍候人的太监高傲地坐着,文臣之首的内阁首辅却站着听命,简直闻所未闻。
谢迁以前对司礼监的人恭谨有加,但在公开场合,司礼监掌印也要表现出对内阁大学士尤其是首辅的礼重,像眼前这种伦常颠倒的情况从未曾在大明朝出现过。
刘瑾端坐着,用居高临下的语气问道:“谢少傅,不知你对有人上疏陷害咱家之事,持何看法?”
在众太监目视之下,谢迁羞恼无比,但他只能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行礼道:“回刘公公的话,多半乃宫内太监所为,却不知是否这司礼监中人?”
说着,谢迁环视一圈,在场司礼监太监怎么都没想到谢迁居然会如此污蔑,首席秉笔戴义惊讶地道:“少傅大人,可莫要信口雌黄。”
在戴义看来,自己上午刚提醒过谢迁,认定自己跟谢迁站在同一战线上,没想到转眼间谢迁就站在刘瑾立场上说话。
戴义虽然在宫里资历很老,但见识却一般,没想过谢迁为了营救那些下诏狱的官员而与刘瑾虚以委蛇。
戴义想的是,难道谢迁也投入阉党阵营?
刘瑾瞪着戴义:“戴公公,怎么,你敢公然威胁谢少傅?咱家看来,你平时就对咱家诸多抱怨,这件事指不定就是你所为。”
戴义一看这架势,自己分明被人栽赃陷害,赶紧低声下气地解释:“刘公公,您可不能错信他人,现在是有一些风闻,说是宫内之人诬陷刘公公,就算此事为真,那行诬陷之举者必是李荣之流,平时他跟公公您关系就不好。要不……公公召他来对质?”
刘瑾颔首,随即大声吩咐:“御用监李荣何在?”
马上有人过来请示:“公公,是否把人给您请来?”
“什么请来,是把人抓来,再将张苑张公公等人叫来,咱家想知道,谁跟咱家作对!”刘瑾道。
马上有人帮刘瑾去拿人,而谢迁站在旁边,一语不发。
……
……
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宫里能到的管事太监基本都到了,甚至连张苑和李兴等人也都前来,只是不见御用监掌印太监李荣和都知监掌印黄兴等人的踪影。
刘瑾见魏彬到来,喝问:“李荣和黄兴等人去了何处?”
魏彬紧忙回道:“刘公公,刚派人去搜查这几人的府宅,发现他们俱已潜逃,这会儿怕是已出宫门。”
“什么?人跑了?你们是做什么的?吃干饭么?”刘瑾怒冲冲地朝魏彬发火。
魏彬道:“如今夜黑风高,这几人必然出不了宫门,已派人在宫内找寻,必将这几人找寻出来,交由公公发落。”
刘瑾非常生气,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谢迁见状赶紧走了过去,道:“刘公公,既然此事多半为这几人所为,那身在锦衣卫牢狱中的官员……”
刘瑾看了眼谢迁,心想:“本不想即刻放人,但见你谢迁堂堂首辅之尊居然如此低声下气,想来将来也会被我压一头,我也得适当给你一点好处,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以后听我的调遣。”
想到这里,刘瑾一摆手:“本来咱家就不想为难朝臣,既然如今已水落石出……来人啊,去传话,把身在牢房的朝官给放了。”
魏彬立功心切,之前已对那些文官施加刑罚,而且有几人被打得不轻,有性命之虞,他怕被这件事牵累,赶紧站出来请示:“刘公公,之前查到有几人跟宫里的内官联合起来陷害忠良……”
“什么?那这几人暂且留在锦衣卫诏狱中不得释放!”刘瑾不管事情原委,直接下令道。
虽然谢迁觉得不太妥当,但他惦记着将更多的官员营救出去,也就不在乎几个倒霉蛋了。
他只是怕自己的儿子也在不被释放的官员中。
谢迁打量魏彬一眼,见魏彬神色不太对劲,担心更甚。
刘瑾下令后,谢迁行礼告辞:“刘公公,现在已经是宫里的事情,跟内阁和朝廷群臣无关,老夫是时候回去了。”
刘瑾笑道:“谢少傅何必着急离开?不如在宫里过夜?”
“不了。”
谢迁陪笑道,“老夫年老体迈,加之染病未愈,力不能支,既然刘公公您有事情要处置,老夫留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先行告退。”
刘瑾本想让谢迁留下来,欣赏他如何处罚李荣和黄兴等人,但谢迁执意要走,他也没办法,点头道:“派人送谢少傅出宫。”
谢迁这才转过身,带着几分气恼和羞愧离开司礼监。
出了司礼监大门,谢迁头也不回往宝宁门而去,心中沸腾不已:“真是奇耻大辱,为营救朝臣,我这张老脸都不要了……”
“经此一事,实不知该如何在朝中自处,我还不如早些退下来,回余姚老家,儿孙绕膝为乐。至于沈之厚在朝中如何当官,跟我无关,他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谢迁将今日之事引为生平奇耻大辱,生出致仕返乡之心。
……
……
刘瑾把人给放了。
除了继续扣押少数几名官员,说这几人跟宫里的李荣、黄兴等一起陷害忠良,其余人多少都带着一点皮肉伤离开诏狱。
谢丕安然无恙回到谢府,见儿子平安归来,谢迁总算松了口气。
而此时皇宫内,刘瑾派人到处找寻李荣、黄兴等人,但一直到天明,都没找到几名太监的踪影,似乎人已经离开宫门。
天亮后,离开皇宫两日,逍遥快活不知宫里发生大事的朱厚照才带着一点意兴阑珊回宫,走到东华门宫门的时候,他被身着御林军军服、隐藏在宫门哨所内的李荣等人拦住。
李荣等太监上去便跪在地上向朱厚照哭诉,把刘瑾之前一日所作所为说给朱厚照听。
“……陛下,刘公公欺人太甚,简直要赶尽杀绝,他为报复当日有人参劾他的事情,将众多大臣召进宫中跪伏一日,还假传圣旨说这是出自您的吩咐……”
朱厚照本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听到这些事,扶着脑袋疑惑地问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刘瑾到底干了什么?”
便在此时,提前一步知道朱厚照离开豹房回宫的刘瑾,带着魏彬等人杀到东华门前。
刘瑾上前便跪在地上对朱厚照磕头:“陛下,老奴有罪。”
一句话,就把朱厚照的目光吸引过去,朱厚照瞪着刘瑾,怒斥道:“刘瑾,你且说,昨日朕不在宫中,你做了何事?”
刘瑾道:“回陛下,昨日老奴只是按照您吩咐,让众大臣入宫,等陛下回宫后,让陛下问及谳狱之事,昨日老奴跟陛下您说过……”
朱厚照吸了口气,生气地道:“你这狗东西,朕是让你择日,不是让你马上就办,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李荣哭诉道:“陛下,刘瑾分明要借机报复,那些大臣可是在宫中跪了整整一日。”
朱厚照生气地喝问:“刘瑾,可有此事?”
刘瑾仍旧跪在地上,言辞恳切:“陛下,老奴并未为难那些朝臣,许多官员午时后便已离开宫门,老奴并未强留官员,是他们非要留在宫里等候陛下您驾临。”
朱厚照心中满是迷惑,看着魏彬和张苑问道:“情况可属实?”
此时张苑屈服于刘瑾淫威,只能顺着刘瑾的意思含含糊糊地回答:“刘公公……所言非虚。”
朱厚照心想:“张苑一向跟刘瑾有仇,既然他如此说,想来没什么问题了。”
朱厚照打量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荣,问道:“你们几个,这是什么意思?朕才刚回来,你们便堵住宫门?可是有意惊扰朕?”
刘瑾厉声道:“陛下,老奴昨日查到,这几人心怀不轨,居然暗中干涉朝政,甚至私藏金银,老奴已经把事情查清楚了,请陛下定夺。”
李荣听到这话,怒不可遏,直接爬起来,冲过去一脚踹在刘瑾身上,怒骂道:“刘瑾老贼,陷害忠良,不得好死。”